看看以前那家墓园还有没有地方了,有的话定个位置。
先生,您是要为谁准备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领带旧了,总要换新的才好。
对了,不要拖太久,就定在年会之后吧。
我小心翼翼地关上虚掩着的房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距离年会晚宴,还有二十九天。
1、我是方恒的第二任妻子,他和第一任妻子顾婉茵恩爱非常,直至病逝。
虽然是相差十九岁的商业联姻,但是悬殊的门第还是让父母觉得是祖坟冒了青烟,毫不犹豫把我送了过去。
自此,就是一场长达一千多个日夜的噩梦。
我也想过离婚,试图和父母求救,可是所有的努力和尝试在方恒面前都不过是蚍蜉撼树。
方恒说,不可能让我活着离开他的掌控。
所以,我认命了。
毕竟,千依百顺的伤总会比试图反抗的伤轻一些。
其实他每次打完我,都会格外温柔体贴,全然不似方才的暴烈。
我也努力说服自己,就这样过下去算了,反正也逃不开,躲不掉。
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已经决意置我于死地。
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
我得试试。
2、你手腕上的伤还没好,就别做这些菜了。
方恒放下报纸,朝我笑笑,难得的温和。
不妨事,快好了。
我端上一盘芥末虾球,揉了揉手腕,还有一道清炖鸡,我炖了好久,一定得尝尝。
行,那就尝尝。
方恒似乎心情不错,一桌菜吃了个精光。
饭后,方恒吩咐佣人送我回房间,他自己要小憩一会儿。
还特地嘱咐多给我涂点药膏,年会晚宴的时候身上不能有明显的伤痕。
钱慧忙不迭答应着,随后拿着药膏进了我的房间。
怎么这么久?
我抬头瞥了她一眼,皱着眉问道。
钱慧看我已经在沙发上坐好了,微微一怔,而后极轻极快笑了一声,径自打开药盒。
轻一点儿,很痛。
我推开她的手,正色道。
林小姐,这是先生的吩咐,请你照做。
我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水壶,朝她头上砸了过去。
现在,你能明白很痛是什么意思了吗?
还有,你应该叫我夫人。
钱慧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战战兢兢道,对不起,夫人,我知道了。
方恒严禁家里的佣人和我交流,还吩咐她们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这些人早就对他的暴行见怪不怪了,还经常凑在一起,对着我身上的伤痕指指点点,有恃无恐。
我一边看着她清理着地上的碎玻璃,一边问道,明天上午先生要在家里宴请集团的董事们,食材都准备好了么?
都备好了。
钱慧垂着头答道,只是先生说他今晚不在家休息了,用完晚饭就走。
是么,我知道了。
看来是又要去会情人了。
方恒在外面养了个小情人,叫肖珊,听说还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且对自己的身份引以为荣得很,玩得开又口风紧,颇和方恒的胃口。
不知道这次想悄无声息地换掉我,是不是为了扶她上位呢。
好在到年会的这段时间我还是安全的,方恒这么爱面子,不会让我的身上出现新的伤痕。
行了,你出去吧。
我朝钱慧摆了摆手,今晚我要做老鸭汤和红酒雪梨,你去准备吧。
会情人嘛,当然要好好补补了。
距离年会晚宴,还有二十四天。
第二章3、次日上午十点,集团董事齐聚别墅,坐等方恒。
方惟急得四处踱步,高层们等了半个多小时,所有人都联系不上方恒。
几十通电话终于打通了一个,方恒刚喂了一声,方惟便连珠炮似的问道。
哥你在哪里?!
董事们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人!
已经有人想离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睡过头了,你先安抚一下,我马上到。
方恒没有子嗣,这个比方恒小了十几岁的弟弟是他培养的接班人,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形,方惟要想掌权,至少还得二十年。
我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上前安慰他。
别着急,他最近是记性不太好,总是忘事。
方惟向来拿我这个大嫂当隐形人,闻言也只是对我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并未说话。
方恒一进别墅,便熟络地打着招呼,对于这次的小事故只字未提。
他向来爱面子,长期身居高位更加无所顾忌,董事们纵有不满,也只得暗自压下。
方恒准备落座,方惟率先给他拉开了椅子。
会开了没多久,方恒就有些不对劲。
他双眼半睁半闭,嘴唇微张,气若游丝,坐在椅子上打了两个哆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方惟大惊,哥!
哥!
你怎么了!!
自是一阵兵荒马乱,一屋子人又是做急救又是叫救护车。
我站在楼梯拐角处,悄悄观察着众人的表现。
方惟焦急的神情不似作假,表面看上去倒是兄弟情深,只是那微微弯起的嘴角却是突兀非常。
没有方恒的允许,我不能离开这座别墅,只能在这里耐心等待着。
几个小时后,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钱慧接通电话说了几句,然后递给了我,是方惟先生。
我点了点头,接过电话,喂,我是林亦乔。
方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嫂子,我哥他已经做了全面检查,现在状况已经稳定了,但是还在沉睡。
太好了,他没事就好!
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甚至还激动地啜泣了两声。
医生询问过往的病史,我不太清楚,想着问问你。
钱慧站在我身旁,默不作声地监视着。
我沉吟了片刻,迟疑道,也没有什么大病,他就是最近容易犯困,经常要午睡,还总是忘记事情,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也不年轻了,精力不济也是正常。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儿,方惟依旧语气平静,我明白了,辛苦嫂子了。
距离年会晚宴,还有二十一天。
4、方恒是方惟送回来的,他看上去还是精神不太好,径自回房休息了。
我在厨房准备饭菜,方惟则在一旁等着,要亲自给他哥端到房间里去。
我观察着进进出出的佣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方惟。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想要的,你能回报我什么?
他端盘子的手一顿,汤汁洒出来几滴,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对话。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
我挑了挑眉,抬头,相视一笑。
这就算是初步达成一致了。
我把盛好的汤递给他,悄声道,首先,我需要一部查不到IP的手机和窃听器。
手机很快神不知鬼不觉送了过来,方惟的联系方式已经存了进去,看来他这些年也不是单纯的做一个得力干将。
窃听器则是伪装成了扩香石,和合作品牌送来的香薰礼盒摆在了一起。
方恒不等病愈,第二天就去了公司,他坚持认为自己身强体健,前几天的晕倒不过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只要休息过来就好了。
我自然乐见其成,天天变着花样的给他补身体,让他真的以为自己还年富力强。
一周后,方恒终于又出了岔子。
他在品牌方的新品发布会上睡着了。
我知道这次事故时候,新闻已经成功登上热搜,无人不晓了。
方恒在现场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睡得如痴如醉的照片已经传遍全网。
一旁的方惟似乎边给各路媒体、高层赔着笑脸,边尽力叫醒方恒。
可惜他还是睡得有今生没来世。
媒体引导、路人嘲笑、品牌怨怒,方惟打了几十个道歉电话,方恒却只会在家里摔打发泄。
这帮人都是吃饱了撑的么!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第二日,集团的股价已经和方恒的脸一样,满屏飘绿。
方惟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面色铁青,却还是一个劲儿赔着笑脸。
方恒愈发喜怒无常,没有了我这个出气筒,他忍了一肚子火,自然要找另一个渠道发泄一下了。
先生,您吩咐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是香薰精油和红酒。
钱慧把礼盒递给方恒,恭敬道。
嗯。
方恒接过礼盒,瞥了正在看电视的我一眼,今晚我不回来了,你看好夫人,到点送她回去睡觉。
我转头朝他笑了笑,一如既往地乖顺。
我知道,他要去找肖珊了。
距离年会晚宴,还有十二天。
第三章5、一个小时后,我回到房间,连接了窃听器。
肖珊作为方恒最贴心的解语花,最会审时度势,使出浑身解数哄得他心花怒放。
你最近怎么都没找我呀,是不是家里的看着你不让出来呀。
肖珊倚在方恒怀里,温声细语地撒娇。
她哪儿管得了我,这几天有些烦心事罢了。
方恒嗤笑一声,他对着情人倒是温和许多,从不似对我这般暴戾。
是前几天热搜上的事吧,一看就是无稽之谈,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看热闹仇富而已,过几天就忘记了,别放在心上。
肖珊深谙方恒的心思,有意开解,句句都是他爱听的。
方恒闻言啐了一口,呸!
不过是一帮穷鬼,他们累死累活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我吃顿饭的,妈的!
一个个的还都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是。
肖珊谄媚地附和道,他们就是嫉妒,自己活的失败就见不得别人好,也就敢躲在屏幕后面狗叫了。
方恒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说的好!
垫脚石就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嘛,哈哈哈……两人一阵哄笑,又是一番柔情蜜意。
我在房间里听着,心中欣喜不已,几乎想放声大笑。
我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天光乍亮,一段标题为资本家是怎样看待打工人的?
的音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各大网站,排名持续上升中……距离年会晚宴,还有十一天。
6、方惟急得几乎要发疯!
烦躁地抓着乱糟糟的头发,面色铁青。
哥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女人你都管不了!
你看看现在公司楼下的记者,明天股价又得大跌!
你说怎么办!
谁给你的胆子,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方恒怒不可遏,顺手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向方惟砸了过去。
我可不想现在出去撞枪口,所幸方恒也没心思注意到我。
心情不错,我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钱慧笑了笑,给我拿个冰淇淋,要芒果味的。
现在还不到下午茶的时间。
钱慧答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夫人见谅。
是吗?
我走到她面前,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要不,你现在去请示一下方先生?
恐怕钱慧当场就会被他一脚踹出去。
这次的事件也不是发布会那种小打小闹的花边新闻,富商婚内出轨女星,资本大放厥词惹怒民众,单拎出来哪一条都是大新闻,遑论是双重叠加的buff。
网络上向来卧虎藏龙,早就有能人做了音源鉴定验明正身,后又不少媒体爆出先前被压下的方恒肖珊出入酒店的照片视频,算是给这场声势浩大的全民声讨添了雷神之锤。
大家都有从众心理,更何况真相一目了然,口诛笔伐势在必行。
墙倒众人推,碍于舆论压力,往日的合作对象纷纷解约,关系好的媒体更没有一个敢出来替方恒说话的。
公司的股票已经跌到停板,市值不断蒸发,方恒方惟急红了眼,彻夜难眠。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帮我?!
公司败光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起完蛋!
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屏幕不断闪烁,方惟质问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别着急嘛。
我安抚道,比起谋朝篡位,你不觉得以彗星之姿力挽狂澜的人设更能让人信服吗?
距离年会晚宴,还有十天。
7、方恒已经躲在别墅好几天了,外面全都是长枪短炮围堵的记者,他不能,也不敢出去。
公关经理言辞恳切,方先生,现在舆论真的很严重,事态发展已经不可挽回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您亲自出面致歉,平息公众的怒火。
方恒还在负隅顽抗,拍着桌子叫嚣道,道歉?
凭什么?
我说的都是事实!
是他们没有自知之明!
下等人就该有下等人的觉悟!!
孙经理又气又急,一肚子苦水,现在形势非常严峻,您不能这么一直躲下去……我避开方恒,从另一侧送上一盘切好的水果,又给他添了一杯极浓的红茶,适当的表现一下金丝雀的贤惠大度。
方恒这样的人,就算吃再大的教训也不会反省,只会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方惟瞥了我一眼,对着方恒提议道,让嫂子出面试试怎么样?
就说你身体不适住院了,毕竟她也算半个当事人,让她出面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男女关系上来。
方恒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确信我不敢在他眼皮底下乱说话。
你去办吧,尽快解决!
孙经理拟定了一份发言稿,旨在把公众的视线转移到桃色绯闻上,并让我表示对方恒的谅解和支持。
我乖巧地答应着,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贤妻良母。
一袭浅蓝色的连衣裙衬得我身形消瘦、面容惨淡,眼尾泛红、眼底乌青,一看就知道是连日夜不能寐、以泪洗面。
距离年会晚宴,还有七天。
第四章8、记者们已经落座,拍照的咔嚓声连绵不绝。
您如何看待方先生出轨肖珊小姐,会表示原谅吗?
您如何看待方先生发表的关于上等人、下等人的观点?
方先生为什么不亲自公开道歉?
…………我后背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发言稿。
……我。
我缓缓地抬起了头,双眼噙泪,语速缓慢,我也是前几天才得知这件事情的,方先生对自己的错误言行深感悔恨,一时情急急火攻心,正在接受治疗,不得不由我出面道歉。
方先生以前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样的言论,人人生来平等,靠自己的努力生活的人从来都是值得尊敬的,相信他会为自己的言行忏悔的。
我适时地抬起头,狠狠地掐了大腿内侧一把,大颗的泪珠接连滚落。
这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答案,孙经理早就模拟过问答环节。
按照您的说法,您认为方先生为什么会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论?
有几个记者依旧不依不饶,话筒几乎戳到了我面前。
是我的错……我,我没有照顾好他……我低垂着头,再也忍不住似的掩面哭泣起来。
原本嘈杂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凑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孙经理怔愣片刻,开始疯狂给我使眼色。
是我照顾不周……方先生他,最近身体欠佳,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偶尔会忘记重要的事情,没有缘由地发脾气……都是我的疏忽,对不起……我一字一句,放缓语速,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嗜睡、记忆力衰退、暴躁易怒……有记者反应快,又联想到前些日子的新闻,立刻抓住了关键,您是说方先生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我,我也不清楚,他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啊……不到五十岁,不算老,却也的确不年轻了,身体出现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被意料之外的提问弄得手足无措,茫然地望向孙经理。
话既出口,就只能顺着圆下去了,何况一个精神出了问题的年近半百的老人,谁还能过分追究吗?
孙经理清了清嗓子,开始总结陈词,关于方先生的详细病情,还需要专业的医疗团队诊治过后才能得出结论,后续的进展会持续发布,感谢大家的关心。
随后,我和孙经理站起来,一起鞠躬道歉致谢。
回到别墅,方恒难得的喜笑颜开。
他看了全程的直播,对我的发言和记者们的反应很满意。
既不用亲自承认错误,又能扭转急速下滑的口碑,虽说要转为幕后,但只要还是公司的实际控制者就问题不大,不过是省略了一些冗务,空出来的时间还可以调养调养身体。
方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虽然面上不显,但还是看得出来他眼中的笑意和极力压下的嘴角。
这不仅是我绝无仅有的机会,也是方惟的。
年近五十且有精神健康问题的方恒和年富力强有口皆碑的方惟,自然是后者更能获得集团董事们的青睐。
这事儿办的不错,后续也不能落下,你赶紧找几个权威的医生开个诊断报告,一定要证明我病得很严重!
方恒满面红光,大喇喇靠在沙发上,吩咐着方惟。
没什么大事儿就不用过来了,省的又被抓住什么把柄。
方惟忙不迭答应着,唯恐他反悔,只怕以后不会有什么需要他决策的大事了。
来吃饭吧。
我笑意盈盈地打断他们的谈话,我做了红焖驴肉和杂菌汤,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说得对,先吃饭吧哈哈哈……方恒和颜悦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表现的不错,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准备年会晚宴吧。
我温顺地点了点头,侧身对方惟弯了弯嘴角。
距离年会晚宴,还有六天。
9、三天后,方氏集团发布官方声明。
方恒先生不幸确诊阿兹海默症,即日起不再担任方氏集团任何职务,暂时由方惟先生代理其董事长一职。
消息一出,物议沸然。
方恒不便出门,整天在家盘算着损失了多少资产,越想越心疼,气得他天天打骂不休。
他也曾想过是不是竞争对手买通了肖珊做的局,可查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只能在家里继续叫嚣。
又挨了一巴掌之后,我果断地把自己扔进浴缸里,泡了一夜的冰水,成功发烧卧床休息。
距离年会不到一周,方恒不敢让我再添新伤,只得把愤怒都发泄到了佣人身上。
家里众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方恒插着腰在客厅里叫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怎么想的!
要是有人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保证让你们后悔生出来!!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只留钱慧呆呆地站在角落里。
钱慧,你家里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我一边在额头上敷着冰袋,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她。
别误会,我就是看你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钱慧沉默了良久,开口道,我妈住院了,手术费还没凑齐,本来想和先生预支一年的工资,现在……现在的确是不太方便。
我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这样吧,我这还有点积蓄,你先拿去应急吧。
啊……?
钱慧茫然了一会儿,而后惊讶道,这不好吧,夫人……这太,没什么不好的。
我打断她的话,毕竟人命关天,你现在就跟我过来拿吧。
钱慧涨红了脸,嗫嚅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谢谢。
距离年会晚宴,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