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全文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窦昭笑嘻嘻地放开了窦明的头发,却戳了戳窦明的脸。王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道:“妹妹还小,不能戳脸!”声音不免有些尖锐。窦昭就去玩妹妹的小手。她一定是故意的!王映雪气极。与其背后伤害孩子被大人责骂“顽皮”,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行事,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把责任全推脱掉……赵谷秋生的哪是个孩子,分明是个妖孽!念头闪过,王映雪就是想保持风度神色间也难掩一丝僵硬:“寿姑,也不能玩妹妹的手!”窦世英听着心中生出些许的不悦来。寿姑不过是想亲近亲近妹妹,若是因为不懂事而手脚重了些,孩子自然会不舒服地哭闹。可此时孩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乳娘的怀里,可见寿姑动作是很小心的。他觉得王映雪把自己生的孩子看得太重了些,待寿姑有些苛刻。三伯母和丁姨奶奶也有同感。不过,...
《全文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精彩片段
窦昭笑嘻嘻地放开了窦明的头发,却戳了戳窦明的脸。
王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道:“妹妹还小,不能戳脸!”声音不免有些尖锐。
窦昭就去玩妹妹的小手。
她一定是故意的!
王映雪气极。
与其背后伤害孩子被大人责骂“顽皮”,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行事,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把责任全推脱掉……
赵谷秋生的哪是个孩子,分明是个妖孽!
念头闪过,王映雪就是想保持风度神色间也难掩一丝僵硬:“寿姑,也不能玩妹妹的手!”
窦世英听着心中生出些许的不悦来。
寿姑不过是想亲近亲近妹妹,若是因为不懂事而手脚重了些,孩子自然会不舒服地哭闹。可此时孩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乳娘的怀里,可见寿姑动作是很小心的。
他觉得王映雪把自己生的孩子看得太重了些,待寿姑有些苛刻。
三伯母和丁姨奶奶也有同感。不过,两人都不好说什么——前者不过是受了窦铎之托临时帮着主持西窦的中馈,这样的家务事不方便插手;后者的身份摆在这里,还轮不到她说话。可这并不表明两人就没有想法和立场。特别是三伯母,她毕竟是正妻。对着赵家的时候,自然要帮着窦家说话。可关起门来,却是极瞧不起王映雪这种靠使下流手段进门的妾室。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笑盈盈地上前抱了窦昭,不动声色地把窦昭从窦明身边带走:“傻孩子,可不能顽皮,小心碰坏了你妹妹!”
过犹不及。
王映雪今天已经够紧张的了。
她毕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要是真把王映雪逼急了,万一不管不顾地对她用强可就不划算了!
窦昭笑眯眯地揽了三伯母的脖子。
三伯母赞了她一声“乖”,对窦世英道:“王姨娘这边都安顿好了,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差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王映雪是昨天半夜发作的,三伯母和丁姨奶奶一直忙到现在。
窦世英连声道谢,和丁姨奶奶一起送了三伯母出门。
王映雪吩咐贴身的胡嬷嬷:“以后不许寿姑靠近姐儿,更不能让寿姑单独和姐儿在一起。”
胡嬷嬷愕然,迟疑道:“这样不好吧?四小姐毕竟是窦府正正经经的嫡小姐,若是能和姐儿玩到一块去,再好不过了……”
“你不懂!”王映雪心有余悸地道,“那孩子……有些邪门。你以后遇到她,也要多留个心眼才是。”见胡嬷嬷有些不以为意,想到自己屋里的事都是胡嬷嬷帮着打点,她略一思忖,把窦昭的话告诉了胡嬷嬷:“……你说她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就知道这些呢?”
胡嬷嬷沉吟道:“或许是,有人告诉她的?”
“不可能!”王映雪道,“赵谷秋已经不在了,家里还有谁会这样的无聊!”
思绪却回到了从前。
她被退婚,赵谷秋却要出嫁了。
家里已经回不起赵家的礼了,母亲不好意思去,让她带了十两银子做贺礼。她觉得太寒酸,从雷家的聘礼中找出一红一黄两匹好绫布,赶着绣了两方帕子带过去。
赵谷秋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没有一点点即将出嫁的担忧和不舍。
大伙儿打趣赵谷秋。
赵谷秋却毫不羞赧地道:“我天天盼着能嫁给他,如今得偿所愿,实在是伤心不起来!”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让她于羡慕中又带着几分好奇。
等到窦家来接亲了,她悄悄跑去观礼。
高大的枣红马驮着一身红衣的新郎官,面如白玉,目若晨星,欢喜的神情挡也挡不住地扑面而来,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
再后来,家里的日子越发的艰难,哥哥的婚事没有着落,上门给她提亲的不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就是无业的浪荡子,或是身体有疾的木头……她想起赵谷秋出嫁的那一幕,越发觉得自己不堪,心里就越发悲凉。
直到有一天,镇上的何举人为了他那个年过二十还尿床的傻儿子请了县尊为媒人上门求娶她,她却遇到了窦世英……
他和她想像中的一样,温文尔雅,体贴周到。
她的心止不住砰砰乱跳起来。
与其嫁给那样一个让她看着就想吐的人,不如跟了窦世英。
至少窦世英一表人才,心肠又软,她跟了他,不用担心被始乱终弃,而赵秋谷被哥哥嫂嫂捧在手心里长大,少不更事,不是那阴险毒辣之人,加之西窦子嗣单薄,内院又没有老于事故的婆婆管着,只要她能生下男嗣,好好地教养,求取个功名,以她的出身和教养,就能和赵谷秋分庭抗礼,到时候她和那正经的太太又有什么两样?
什么都想好了,什么都算好了,却不曾料到赵谷秋如此的刚烈!
更没有想到的是,赵谷秋死后她身边反而怪事连连,闹得她每日如坐针毡,惴惴不安,以至于孩子早产,她和窦世英的事也如纸包不住火般的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以后怎么办?
想到这些,王映雪就觉得太阳穴仿佛有一千根针在扎似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王映雪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窦昭那双明亮却带着几分讥讽的眸子。
难道,是寿姑?
不会的,不会的!
王映雪摇着头。
她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或者是,赵谷秋指使那孩子干的?
不可能,不可能!
王映喃喃自语。
父亲曾经说过,怪力乱神,都是心神不定的妄念。
胡嬷嬷觉得王映雪的样子像是被吓着了似的,有些难看,忙道:“姨娘,您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知道是谁要害您?”
王映雪神色一凛。
赵谷秋已经死了,她怎么自己吓起自己来!
想到这些,她忙收敛了心神,道:“这种话不要乱说。反正,我嘱咐你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千万不要让寿姑和姐儿搅在了一起。”
胡嬷嬷疑惑地点了点头。
窦世英折了回来。
王映雪换上了副温柔的笑容:“三太太和丁姨奶奶走了?”
窦世英“嗯”了一声,道:“寿姑还小,只知道喜欢了就要去摸了摸,抱一抱,你以后别再这样大惊小怪了。”
“我……”王映雪欲言又止。
窦世英从小大到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这样的人只能顺毛摸。
“是妾身太紧张了。”她大方地认错,让乳娘抱了女儿过来,“七爷您看,姐儿的眉毛长得像不像您?”
窦世英仔细地看了看,微笑道:“是有点像。”
王映雪就叹了口气,轻轻地抚了抚女儿稀疏的头发,红着眼睛道:“您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姐儿差点不活不下来了!还好有三太太……七爷请老太爷给姐儿娶个乳名吧?让姐儿也沾沾老太爷的福气。”
窦世英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我知道了。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好生休养,身体要紧。姐儿这边不仅有三伯母派来的人,还有丁姨娘,不会有什么事的!”
王映雪温顺地颔首。
窦世英站了起来:“你也累了,先歇着吧!我回书房了。”
王映雪微愣:“您,您不在这里多待一会?”
“我还有功课没做完,等会再来看你。”
王映雪只得让胡嬷嬷送窦世英出门。
窦世英站在栖霞院的门口,不知道去哪里好。
看见王映雪,他就会想到谷秋是怎么死的。
他就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和王映雪说笑。
那就去父亲那里给次女讨个乳名吧!
窦世英去了鹤寿堂。
窦铎躺在书房的醉翁椅上,手里拿着卷书发着呆。
知道了窦世英的来意,他蘸了笔,写了两个大字:“寿姑就取名叫‘昭’,小的就取名为‘明’吧!”他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窦世英没有说话,让人把写着“明”字的宣纸送去了栖霞院,他则拿着写了“昭”字的宣纸去了正房。
窦昭不在。
玉簪道:“四小姐去了小佛堂。”怕窦世英责怪她没有在窦昭身边服侍,忙解释道,“妥娘跟在四小姐的身边。”
窦世英去了小佛堂。
窦昭一个人坐在小佛堂高高的门槛上,托腮望着母亲的牌位。
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屋里,拉得老长。
窦世英眼睛发涩,胸口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又痛又闷。
“寿姑!”他挨着女儿坐了下来,“你怎么坐在这里?”
窦世英的声音,温柔如三月的春风。
窦昭转过头来,凝视着父亲:“我想娘亲了!”
她从前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自尽。
母亲看见父亲和王映雪其乐融融地在一起时的心情,应该和她听见魏廷瑜扬赞窦明时的心情一样吧?
女儿清澈澄净的眼睛,倒映着他的影子。
窦世英突然间自惭形秽,有点不敢直视女儿。
既然父亲不说话,窦昭也没兴趣彩衣娱亲。
她的心情十分郁闷。
看到刚刚出生的窦明,她想到了过两年即将出生的窦晓。
自己已经努力挽救了,母亲最终还是自缢了,难道这世间的事是早已注定无法改变的?
前一世,母亲去世,父亲即刻续弦,其后和王映雪生儿育女,母亲的死,对于他来说又是什么呢?
风轻轻吹过,小佛堂庑廊下挂着的铜铃当当作响,悠远而宁静。
窦昭想到身边的这人曾经做过的事,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她烦躁地站了起来。
耳边却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寿姑,我也想你娘亲,很想……很想……”
然后她看见父亲把脸埋在膝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
今年是腊八,姊妹们吃了腊八粥了没有?
O(∩_∩)O~
※
父亲的马车就停在二门口,几个小厮正忙着往里搬东西,父亲穿着宝蓝色菖蒲纹杭绸直裰,披着灰鼠皮的大氅,玉树临风地站在马车旁,正和高升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浅浅地笑,丰姿俊朗,如清风明月。
窦昭心中微滞。
她知道父亲是好看的。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总是微微蹙眉,纵然大笑,眉宇间也带几分无法消融的郁色。特别是静静地望着她时,眼波不兴,如千年的古井,让人心中发寒。
不像现在,年轻、英俊、阳光,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看着就让人暖心。
“寿姑,”父亲的笑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爹爹回来了也不喊!”他伸手去捏窦昭的鼻子。
窦昭下意识地扭过头去,避开了父亲的手。
父亲一愣,然后不以为忤地笑了笑,从身后的马车里拿出一个风车,把风车吹得哗哗作响,然后举到了她的面前:“这是爹爹给你从京都买回来的。好不好玩?”
如果她真是个孩子,会受宠若惊地被这风车吸引,可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是那个买了风车哄着孩子玩的人,她哪里会把它放在眼里?
窦昭伸长了脖子朝着马车里瞅。
母亲却红着脸,含情脉脉地望着父亲,似娇似嗔地道:“你人平安回来就好,还给我们买什么东西啊?家里什么都有。”
“那不一样嘛!”父亲从母亲手中接过了窦昭,“这是我给你们特意从京都买回来的。”
母亲的脸更红了,像喝了陈年花雕似的,眼神都朦胧起来。
窦昭斜着身子想拉开马车的帘子,但人小臂短,始终都够不着马车帘子。
父亲察觉到她的意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将她放在了马车上:“你要找什么?”
窦昭不理他,一头钻进了车厢里。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被褥,几本诸如《四书注解》之类的经书随意地丢在被褥上,角落里是个温茶的茶桶,打开盖子,放着个紫砂的提梁壶。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窦昭站在车厢内,茫然四顾。
难道她记错了?
或者是……妥娘说的根本不是事实!
※※※※※
父亲远行初归,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给祖父问安。
母亲借口要安排家宴,回了上房,把所有在上房当差的仆妇都叫到了厅堂。
“是哪个混账东西告诉姐儿说的那些腌臜话?自己给我站出来!”她拍着桌子大发雷霆,“要是等姐儿指了出来,那可就不是到外院当差、罚几个月月例的事!我要禀了老太爷,叫了人牙子来,把她卖到那穷山沟沟里,一辈子也别想吃上个白面馒头!”
屋里一片死寂。
桌上的茶盅被母亲震得哐当直响:“好啊!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当我查不出来是不?姐儿这才几岁,话都说不清楚,你们就撺掇着姐儿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这要是姐儿再大些,岂不被你们给教唆坏了……”
窦昭由个小丫鬟陪着,坐在上房内室的热炕上,不时地叹口气。
是她自己的主意,谁会跳出来承认啊!
但窦昭没有为那些仆妇辩解。
她现在是个连话都说不好的孩子,以母亲的认识,“父亲带了个女人回来”这样无中生有的话自然是身边的仆妇教的,她要是为那些妇仆辩解,母亲只会更加怀疑有人居心叵测,,那些仆妇就更不容易脱身了。
她问身边的小丫鬟:“你叫……什么?”喉咙还是像堵着了似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小丫鬟受宠若惊,殷勤地道:“回四小姐的话,奴婢叫香草。”
她道:“我要……妥娘!”
小丫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道:“妥娘是谁?”
窦昭傻了眼。
有人高声禀道:“七奶奶,七爷回来了。”
外面一阵响动。
母亲语气略带几分紧张地嘱咐:“俞嬷嬷,你把四小姐屋里的人先带回去。四小姐今天晚上就歇在我这里了。其他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有个苍老的声音恭敬地应“是”。
然后又是一阵响动。
不一会,母亲笑语嫣然地着陪父亲走了进来。
见窦昭傻傻地坐在炕上,父亲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母亲不好告诉丈夫窦昭受了人教唆,含含糊糊地笑道:“可能是玩得太累了,等会就好了。”
父亲不再追问。
丫鬟们端着水、捧了香胰子进来,母亲服侍父亲净面更衣,窦昭也被丫鬟抱了下去,梳洗换裳,一起去了祖父那里。
祖父住在宅子的西边,因中堂上写了幅“鹤寿同年”的匾额,被称做“鹤寿堂”。/
鹤寿堂屋前是水池假山,屋后是藤萝花树,是家中景致最好的地方。
在窦昭的记忆中,她来过两回鹤寿堂。一次是九岁的时候,祖父去世,按祖父的遗嘱,灵堂设在鹤寿堂,她回来奔丧;还有一次是回来参加祖父的除服仪式。
两次都闹哄哄的,她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鹤寿堂。
这次梦中重回,她伏在母亲的肩膀四处张望。
水池结了冰,假山盖着雪,树木已经凋零,藤萝也不过是些枯茎,虽然一片萧索,却因布局雅致,难掩其明瑟。
她不由暗暗点头。
难怪京都的那些老翰林提起祖父都夸他有才情。
只可惜祖父不耐烦仕途,三十岁不到就辞官回乡做了田舍翁。
胡思乱想中,他们到了鹤鸣堂的门口。
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笑吟吟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窦昭望着那美妇,两眼发直。
她怎么会梦到了丁姨奶奶?
要梦,也应该梦见她的祖母才是!
她可是从小跟着祖母长大的。
正想着,丁姨奶奶笑着上前捏了窦昭的小手,对母亲道:“寿姑今天怎么了?怏怏的,也不喊人……”
母亲朝着丁姨奶奶使了个眼色,悄声道:“等会和您说。”
丁姨奶奶会意,笑着抱过窦昭,陪着母亲进了祖父的书房。
窦昭心里乱糟糟的。
祖父年过四旬膝下依旧空虚,嫡祖母做主,给祖父纳了两房妾室。其中一位是丁姨奶奶,一位是祖母崔氏。丁姨奶奶和嫡祖母一样,无出,祖母也只生了父亲一个,他们这一房人丁并不兴旺。后来继母进门,生下了弟弟窦晓,祖母育嗣有功,窦家的人这才改口称她“崔太太”,父亲虽然依旧喊“姨娘”,孙儿辈却称了“祖母”,而丁姨奶奶一直是丁姨奶奶。
嫡祖母过世后,祖父决定不再续弦,由丁姨奶奶主持家中馈,母亲进门,就交给了母亲,丁姨奶奶只打点祖父屋里的事,祖父晚年,一直由丁姨奶奶陪着。而祖母则住在离真定县五十里开外的田庄,只在每年的端午、中秋、春节回来小住几日。
窦昭心里隐约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而她却被蒙在鼓里似的。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的人事。
晚膳的时候,窦昭注意到装菜的碗碟是套玉堂春色的青花瓷,碗碟杯匙一应俱全。
祖父问父亲话的时候,窦昭被丢在了书房的热炕上玩耍。
她看到祖父书案上放着那对马到成功的紫檀木镇纸。
窦昭想了想,踮起脚来,数着墙上挂着的那把龙泉宝剑剑穗上的琉璃珠子。
这些东西,她都曾见过。
当时它们做为祖父心爱之物,被当成了随葬品放进了棺材里。
她还记得,玉堂春色的青花瓷餐具只剩下四个碗、两个碟子、一个杯子、五把汤匙;紫檩木的镇纸只有一个;龙泉宝剑剑穗上的琉璃珠子是五颗。
好像时光倒流,抹去了留在那些物件上的岁月。
再听祖父的话:“……此篇出自《论语·公治长》。你用‘大夫心裕而公,忠于谋也’来破题,又用‘夫裕则齐得失,公则平物我,而子文以为忠矣,仁则吾不知也’来承题,甚好,可见你于‘变式’之法上已深得其中三味……”
窦昭手脚冰凉。
她虽然认识字,但从来不曾读过四书五经。怎能凭空想像出这样的话来?
“娘亲,娘亲!”窦昭心中惊恐万分,她高声地喊着母亲,眼泪不受控制地籁籁落下。
正和父亲说得兴起的祖父沉了脸。
母亲则慌慌张张地从厅堂跑了进来:“公公,我这就带寿姑到旁边去玩。”
她满脸歉意,抱着窦昭出了书房。
丁姨奶奶迎了上来。
母亲是和祖父、父亲同桌用的晚膳,因为今天乳娘没有跟过来,丁姨奶奶先喂了窦昭吃饭,等到窦昭吃饱了,桌上的人也散了,只剩下些残菜剩饭,刚才她正胡乱地用着晚膳。
“这是怎么了?”她摸了摸窦昭的额头,“平日里好好的。难道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窦昭死死地搂着母亲的脖子,感觉着母亲颈窝的温暖,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遇到的并不是一群鬼。
“不会吧?”母亲打了个寒颤,迟疑道,“会不会是教唆寿姑的人动的手脚?”
“没事。”丁姨奶奶胸有成竹地道,“就算有人动手脚也不怕,我们是行善之家,大仙会保佑我们平安清泰的。等会我替寿姑在大仙面前求两张表,你在寿姑身上扫两下,然后烧了,寿姑就没事了。”
母亲不住地点头,咬牙切齿地道:“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不安好心,我要扒了她的皮!”
“还好是当着你的面说出来的。要是当着七爷说出来,那可就麻烦了。”丁姨奶奶感叹道,有个小厮跑了进来,禀道:“老太爷、七爷、七奶奶、丁姨奶奶,东府的三爷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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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气象,祝大家新年愉快,万事如意!
PS:到这一章,文就完全理顺了,大家可以追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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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似的,关也关不住地到处乱飞。
不过一夜的功夫,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有人暗地里骂王映雪是祸根,有人指责赵思异想天开,有人盘算着自己的利益,还有的人看戏不怕台高,等着看笑话。可不管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谁都不愿意做第一个说话的人。一时间,原来热热闹闹的东窦突然间沉寂下来,院子里除了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走动之外,各房各屋的人都不知道猫到哪里去了。
窦昭有些幸灾乐祸,纪氏却带着她去了西府。
“你祖父病了,”给她换衣裳的时候,纪氏告诉她,“我们去看看你祖父。”
当着赵家作出一副王家现在官大势大,非要把王映雪扶正,我也没有办法的姿态;当着王家却是一副我虽然不满意王映雪,但事已至此,为了两家的颜面,我还是会想办法让王映雪扶正的样子。想两边讨好,左右逢源,现在却变成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怕是急病的吧?
她腹诽着,和纪氏进了鹤寿堂。
窦铎戴着青色的网巾躺在床上,面色很差,丁姨奶奶在一旁服侍着。
听说窦昭来看他,他眼皮子也没有撩一下。
丁姨奶奶神色尴尬。
纪氏倒了杯茶示意窦昭端给祖父。
窦铎嗯了声,转过身去。
窦昭端着茶盅,眨着眼睛回头望着纪氏。
纪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上前两步揽了窦昭的肩膀,笑着安慰她:“祖父病了,精神不好,你把茶水放到小几上就行了。”
窦昭听着,小心翼翼地去放了茶盅。
窦铎依旧不理不睬。
纪氏就笑着对丁姨奶奶道:“既然三叔父歇下了,我们就不打扰,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探望。”然后客气地朝着丁姨奶奶颔首,牵着窦昭的手出了门。
路上,窦昭看见庞氏的身影在花树间一闪而过。
她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上了马车。
庞氏一路急行回了栖霞院。
王映雪瘦得厉害,神色怏怏地在给窦明做秋衣。
哥哥来了又走了,说了些她从前从未曾想到过的事。
她之所以到今天还能安然无恙地住在栖霞院,说白了,不过是因为父亲起复,她娘家有力罢了。
如果父亲因为她的事受了牵连……王映雪有些不敢往下想。
可若是她就这样带着窦明回了王家,她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王映雪只要一想到温柔体贴的窦世英,就心痛如绞,只盼着这日子能拖一天是一天……如若能等到窦世英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庞氏进来,她勉强朝着庞氏笑了笑:“二嫂走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庞氏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才坐到她身边低声地道:“我刚才看见窦昭了!”
王映雪不由“啊”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昨天晚上她们已经听说了赵思的条件,王映雪觉得赵思疯了,庞氏却两眼发光,一个晚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你别慌,”庞氏笑道,“看样子,窦昭是跟着六太太来探病的。”她说着,“啧啧”两声道,“你别说,窦昭长得可真是漂亮,仅脚下那双缀着珍珠的绣鞋最少也得十几两银子。他们窦家可真是有钱。”
王映雪很不喜欢她二嫂看什么东西都以银子的多少来论好坏。
可她又不好说她。
这些日子,她的事多亏有二嫂帮助,她总不好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和二嫂较真吧?
“映雪,你拿定主意了没有?”庞氏见王映雪不说话,心中微哂,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可别说我这个做嫂子的没提醒你,没有赵家的同意书,公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这样不明不白地待在窦家的,你也不想你哥哥嫂子侄儿都因此而抬不起头来吧?你扶正了,好歹还能得那一半的家财;你要是回去了,窦家的财产可是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了。”
“我自己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王映雪不悦道,“我只是觉是窦老太爷肯定是不会答应这件事……”
“这是后话。”庞氏挤兑着王映雪,“你就说你想不想扶正吧?”
王映雪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这是听评书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啊!”庞氏道,“得,是我多管闲事。我这就回南洼去,你的事,我也再不管了!”
王映雪猛地抓住了庞氏的衣袖。
庞氏不由挑了挑眉,笑起来。
※※※※※
窦昭和纪氏刚下马车,就看见采蓝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六太太,”她曲膝行礼,小声地道,“五爷和六爷、七爷一起回来了!”
窦昭和纪氏都大吃一惊,纪氏更是神色凝重:“知道三位爷是为什么回来的吗?”
“不知道。”采蓝摇头,“只听说五爷请了几天假,就和六爷、七爷一起回来了。”又道,“七爷已经回了府,六爷刚刚被太夫人叫了过去,太夫人还嘱咐,您要是回了府,立刻过去一趟。”
纪氏沉思了片刻,问:“除了我和六爷,还有谁?”
“还有三爷和三太太。”
纪氏又思索了一会,道:“我知道了。”把窦昭交给了妥娘和采菽,“你们照看好寿姑,等我回来了再送寿姑回府。”
两人齐齐应是,抱着窦昭回了纪氏的宅子,纪氏则带着采蓝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的院子里悄无声息,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屏气凝神地立在院子中间。
见了纪氏,立在正屋台阶前的柳嬷嬷忙迎上前来,一面笑着陪纪氏进了屋,一面声若蚊蚋地道:“五爷一回来就和太夫人在内室说了半天话,出来就让请几位过来。”
纪氏见再走两步就是内室了,朝着柳嬷嬷使了个眼色就笑着由柳嬷嬷撩帘走了进去。
大家早已坐定,就等着她来。
纪氏忙上前给众人行礼。
二太夫人呵呵笑道:“不必多礼,又没有外人。”然后指了窦世横身边空着的绣墩,“挨着中直坐吧!”
纪氏笑着坐了下来,却趁机飞快地瞥了眼三太太。
三太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看不出表情。
“大家都到齐了!”和二太夫人并肩而坐的窦世枢笑着开了口,“我这次回来,是有要紧的事请三哥和六弟帮忙的。”
他是个典型的窦家人,身材高大挺拔,皮肤白皙细腻,眼睛明亮有神,说话沐如春风。
窦世榜忙欠了欠身。
窦世枢就道:“王行宜在甘肃查禁马市之事,偏偏又出了王氏这件事,如果他被弹劾,会让曾阁老变得很被动。王氏的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我有个想法,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看可行不可行?”他语气微顿,目光在哥哥嫂子、弟弟弟媳的脸上缓缓而过,“赵睿甫提出让三叔划拨一半财产给寿姑做陪嫁,我想三叔是决不会答应。因而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现在窦家的财产一半是东府的,一半是西府的。东府的又分为六份,其中大房、二房和四房占了一半,三哥、我和六弟占了一半……”
纪氏听到这里已隐隐知道窦世枢的打算,她心中砰砰乱跳,不由朝二太夫人望去。
二太夫人坐得笔直,目光沉稳。
她又想到采蓝的话。
看样子,五伯已经得到了婆婆的支持!
纪氏睃了窦世榜一眼。
窦世榜微张着嘴,显然也隐隐猜道窦世枢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依旧如刚才那样认真听着窦世枢的话。
再看丈夫。
满脸的不以为意,显然已经知道窦世枢会说些什么了。
纪氏叹了口气。
耳边传来窦世枢的声音:“……我们三房加起来,正好是西府一半的财产,达到了睿甫的要求。如果三哥和六弟妹同意,我想把我们三房应得的那份财产划给寿姑好了。至于三哥和六弟的损失,请三哥和六弟给我点时间,由我打个欠条,慢慢的还。”
他的话音刚落,没等三房和六房有所反应,二太夫人已道:“若是你们有急用,也报个数字给我,我还有些贴己银子,贴补这家里三、五年的开销还是拿得出来的。”
窦世榜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何况这是为了自己胞弟的前程。
他没话说。
只是他也不好表态,免得六弟和六弟妹觉得他多事。
窦世横本就有“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爹娘饭”的志气,而且他回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只怕纪氏觉得委屈,不由朝纪氏望去。
窦世枢什么都盘算好了,她能说反对吗?
她朝着丈夫点了点头。
窦世横沉声道:“我同意。”
窦世榜本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见大事已定,再无顾忌,道:“我也同意。”随后又觉得这气氛有些压抑,故作语气轻快地道,“我们也不用五弟打什么欠条,娘的体己银子呢,还是留给自己打赏那些孙子、孙女,这日常的嚼用不管是我还是六弟,都是拿得出来的。要是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我自会带了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去京都找五哥的。”
窦世枢微微地笑,笑容亲切而真诚:“三哥放心,我定当倒履相迎!”
窦世横哈哈大笑。
二太夫人由衷地高兴,脸上的褶子仿佛都少了几道:“好,好,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能这样,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你们放心,只要有你五哥的一口,就有你们的一口。我把话说在这里,老五,你当着你哥哥嫂子、弟弟弟媳发个誓……”
“不用,不用。”三太太此时也反应过来,满脸笑容地道,“这又不是哪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家的事,怎么能让五弟一个人担着?”然后调侃道,“娘,您这么说,可是挑拨我们兄弟妯娌间不和!”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二太夫人像笑像吃了长生果似的,“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窦世枢就笑着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已经请了兰哥儿、大嫂、二嫂了们去花厅里说话。这个时候,想必他们都已经到了,我们也一起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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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姨奶奶进门年余都没有动静,窦昭的嫡祖母非常的着急。偶尔听说窦家田庄有户姓崔的人家,生了八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都活了下来。因为孩子多了养不起,还送了两个儿子给别人家做上门女婿,现在又想用十四岁的长女给三儿子换亲。
窦昭的嫡祖母觉得这是天意,见过崔家的长女虽然人高马大、身材健硕,五官却不失清秀,没有商量窦昭的祖父就花了二百两银子把崔家的长女抬进了门。
十个月后,窦昭的父亲出世。
孩子刚过了百日礼,窦昭的祖父就招了窦昭的嫡祖母去,指了还在襁褓中的窦世英道:“你亲自带这个孩子,不要让那个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崔氏把他给毁了。”
就这样,崔氏被送到了窦家位于东积村那个只有一百多亩地的小田庄,直到她逝世。
所以,从本质上讲崔氏一直是个村妇。
窦昭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年,崔氏不仅带着她给屋后的菜园子浇水、捉虫、除草,还告诉她怎样管理庄稼,怎样养鸡喂猪……用崔氏的话来说:“学会了伺候庄稼,走到哪里也饿不死!”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窦昭,知道什么时候春播,什么时候秋收,什么时候种菜,什么时候孵鸡仔,甚至可以根据冬天的气候推断来年的天气,不像个世代官宦之家的小姐,反而像个乡绅家的女儿。
她第一次见到妥娘,刚过完十岁的生辰不久。大人们都忙着春耕,祖母和管事去了田头,她和几个丫鬟站在屋前的榆钱树下看村里的孩子摘榆钱芽。
一条毛毛虫掉在窦昭的肩膀上,吓了她一大跳,她又捉了毛毛虫去吓唬那几个丫鬟,大家你推我搡地尖叫着,乱成了一团。
妥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发疯似的冲过来追打她的丫鬟,叫嚷着:“她是小姐,是窦家的小姐,你们怎么敢对她不敬?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
想到这些,窦昭有些激动。
继母进门后,服侍母亲的人或因资历太浅而被卖了,或是被继母以服侍过母亲有功劳为由放了籍,或是被打发回了舅舅家,没有人告诉她母亲的事。哪怕是疼爱她的祖母,也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人要向前看,总问那些有什么用?你应该多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想想嫁到济宁侯府后怎么讨你婆婆的欢心才是。”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恐惧。
母亲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大家都讳莫如深?
继母王氏的贴身嬷嬷胡氏说母亲是因为生了女儿……
那岂不是她害死了母亲?
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送到乡下祖母这里来的呢?
母亲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讨厌过她?有没有后悔生下了她?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发不敢问。
母亲的死,成了窦昭心头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是妥娘告诉了她真相,还在面对祖母责问时反驳道:“我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是王氏害死了七奶奶,王氏是四小姐的仇人,四小姐不能认贼做母!你们这样,不是帮四小姐,是害四小姐,陷四小姐于不孝!”
窦昭至今还记得祖母脸上的震惊之色。
之后祖母什么也没有说,把妥娘留在了田庄。
母亲当年身边服侍的人何其多,可花了八年时间找到她的只有妥娘,为她仗义执言的只有妥娘!
她的性格可想而知。
窦昭现在寸步难行,急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
没有比妥娘更合适的了!
香草闻言不顾双枝的反对,主动帮她找来了妥娘。
妥娘茫然地望着窦昭,拘谨中透着几分紧张,轻声喊着“四小姐”。
这时的妥娘,年轻,红润,目光温顺且羞涩,与窦昭记忆中那个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两个人。
窦昭心里酸酸的。
她问妥娘:“你,知道,我吗?”
“知道。”她小声地道,“刚才在路上,香草告诉我了。您是七奶奶的女儿,窦家的四小姐。”
知道她是七奶奶的女儿就好!
窦昭微笑着点了点头,伸了手让妥娘抱,道:“我们,去,鹤寿堂。双枝,带路。”
妥娘毫不犹豫地抱了窦昭,双枝却很犹豫,道:“要是万一……”
“我,要去!”窦昭瞪着双枝。
双枝讪讪然地笑。
一旁的香草忙道:“那我呢?四小姐,我呢?”
人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种人,有时候,长处会变成短处,短处会变成长处。
“跟着。”窦昭笑道。
香草欢喜地应“是”,在前面带路。
这下双枝想不去也不行了。
一行人去了鹤寿堂。
有小厮把他们拦在了门口:“老太爷说了,谁也不让进!”
妥娘不安地望着窦昭。
双枝束手无策,就差说“我早就说过”之类的话了。
香草则笑着上前插科打诨地喊着“哥哥”,道:“我们是奉了七奶奶之命,把四小姐送进去的……”然后朝着鹤寿堂挤了挤眼睛,“里面不是闹腾开了吗?我们这才送四小姐过来的。哥哥要是不信,不如先进去通禀一声?”
小厮不再坚持,放他们进了院门。
双枝小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他真的去请七奶奶示下……”
“不会的!”香草笃定地笑道,“我们不敢靠近鹤寿堂,难道他们就敢!”
窦昭暗自点头。
鹤寿堂里传来母亲有些嘶哑而尖锐的声音:“……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要纳妾,为何不直接和我说?要请了三伯向父亲说项,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也明白你这样做对不起我,有失君子之德,偏又心思龌龊,被女色迷住,想万无一失,用长辈来压我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请了两家的长辈出面好好地说道说道好了……”
“七弟妹,七弟妹,”三伯父求饶道,“纳不纳妾,不过是小事。既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何必要闹得两家长辈不安生,闹得满城风雨让别人看笑话呢?万元,你快向弟妹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弟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万元,是父亲的表字。
母亲安静下来,父亲却小声嘀咕着,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窦昭忙道:“我们,进去!”
这个时候,香草和双枝就有些害怕起来,妥娘则面带毅色地抱着窦昭进了厅堂。
鹤寿堂的人不敢拦窦昭。
“什么人?”进了厅堂,站在门口的丁姨奶奶大声喝道,表情凛然,是窦昭从来未曾见过的。
妥娘缩了缩肩,又很快站直了身子,声音颤抖又不失恭敬地道:“是四小姐,让我抱她进来……”
听到动静,满面寒霜坐在太师椅上的母亲和搓着手团团转的三伯父愕然望过来,面向中堂跪着的父亲则一跃而起,恼羞成怒冲她们喝道:“怎么回事?”
祖父并不在厅堂里。
窦昭还没来得及开口,母亲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你做错了事,冲孩子发什么火?”她一面说,一面走过来抱了窦昭,然后柔声地问,“出了什么事?”目光犀利地盯着妥娘。
窦昭抢在妥娘前面道:“娘亲,娘亲,我要,妥娘,我要,妥娘!”
母亲想到厢房里关着的那些丫鬟,皱了皱眉。
她没认出妥娘。
把妥娘安排在府里做个粗使丫鬟混口饭吃,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根本就不会记在心上。
有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禀道:“三太太过来了!”
三伯父听着精神大振,只想快点把窦昭她们打发了好说正经事:“不过是个丫鬟,寿姑想要她,赏了她就是了。”说着,朝父亲使了个眼色。
父亲立刻道:“这个什么妥娘,就赏给寿姑好了。”
三伯母性情开朗,语言幽默,待人热忱。虽然不是宗妇,但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她,有什么事,总喜欢找她帮忙做中人。三伯母突然而至,母亲也猜到几分。
她也想让父亲早点打消纳妾的念头。
反正妥娘是自己府上的丫鬟,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寿姑身边的丫鬟、媳妇都被关了起来,让这个妥娘暂时照顾一下寿姑,等她忙完了这一阵子再好好查查这个妥娘的底就是了。
母亲喊了俞嬷嬷进来:“把这个妥娘安置到寿姑的屋里。”
俞嬷嬷满脸的困惑,看了妥娘两眼,恭声应喏。
这么多人,还有俞嬷嬷,母亲就是想死,也会有人拦着。
窦昭并不担心,拉了拉妥娘的衣袖,示意她回去。
妥娘还沉浸在突然从一个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变成了小姐贴身丫鬟的茫然不知所措中,恩也没谢,抱着窦昭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鹤寿堂。
香草和双枝已得了信。
双枝恭喜着妥娘,客气地和她寒暄:“……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当差了。”
香草懊恼地低着头,表情既后悔又是沮丧。
窦昭微微一笑,指了香草对俞嬷嬷道:“我要,香草。”
香草又惊又喜。
俞嬷嬷此时和七奶奶是一样的想法,而且香草本来就在七奶奶屋里当差,知根知底,也不怕她使坏,叮嘱香草道:“既然四小姐喜欢你,你就跟着四小姐吧!记得要好生当差,不要惹四小姐生气……”
香草已经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了。
四小姐屋里的仆妇犯事被关了起来,以七奶奶的脾气,以后肯定不再用了。她得了四小姐的青眼,说不定以后能混个一等的丫鬟呢!
她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俞嬷嬷一转身,她就忙不迭地向窦昭道谢:“四小姐,我一定好好地服侍您……”
窦昭冲着滔滔不绝的香草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鹤寿堂:“你听着,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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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艰难地前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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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寿堂里正争论不休。
窦昭赶过去的时候,听见三伯父道:“……这件事是由七弟纳妾引起的,怎么也称得上是‘善妒’了。这样一来,赵家也不好说什么。算是顾全了两家的体面。”
她顿时气得发抖。
死者为大!
就算如此,你们也不应该为了推卸责任而让母亲死后还要背负这样一个恶名!
难道你们不知道“善妒”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吗?
母亲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死后是这样一番光景,不知道还会不会那样毅然决然地自缢?
难怪前世那些仆妇私下提起母亲都是一脸的不屑!
可见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想办法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可能有希望,有未来。
窦昭撩帘而入。
可惜厅堂空旷宽广,大人们个个心情沉重,门外又有人守着,谁也没想到有人会无声无息地闯进来。
小小窦昭的到来,如飘落在河边的一片叶子,没有激起一个涟漪,。
她捏了捏拳头,正要开口,独自一个远远地坐在旁边的父亲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行!不行!”他神色激动地大声嚷着,“谷秋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能这样说她!不能让她死了还背上这样的恶名……”他说着,神色骤然间显得有些颓败,声音也低了下去,“她,她是我害死的……”
窦昭长吁了口气,看见坐在上首的二太夫人脸色一沉,厉声低喝了句“胡闹”,眼角眉梢变得十分冷峻难堪,“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你今年都多大了,说话怎么也不仔细地想想!你是不是想看着赵家和窦家撕破脸、打起来才好?谷秋是你害死的?你倒说说看,你是打她了?骂她了?还是当着外人的面驳了她的颜面?她的死难道就和你纳妾没有一点关系?”
父亲语塞。
“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窦昭突然有点明白。
如果不是父亲纳妾,父亲和母亲之间不会闹成这样。说到底,窦家的人还是认为这件事是因王映雪引起的。
若是父亲不承认,这话说不过去。若是承认,却正好坐实了三伯父那句“善妒”的指责!
舅舅是不是因为这样在道理上站不住脚,有苦难言,最后只能忍气吞下这枚苦果呢?
窦昭神色恍惚。
二太夫人的面色却慢慢有所舒缓。
她怅然道:“谷秋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年纪轻轻就去了,难道我就不心疼?”说着,眼眶一红,“可心疼归心疼,却不能因为心疼她就儿女情长……”
“可,可也不能这样说谷秋啊!”二太夫人向来严厉,家里的人都怕她,见她示弱,父亲不敢再顶撞,但还是心有不甘地道,“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您让别人怎么看待谷秋?”
“这话不会传出去的!”二太夫人警告般目光炯然地把在座的人看了一遍,斩钉截铁地道,“法不传六耳。只要我们不说,赵家的人难道还会到处嚷嚷不成?赵睿甫可生了三个女儿。”
“是啊!”三伯父接过话茬劝着父亲,“这句话传出去了,我们面上也无光。睿甫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待人最为赤诚,也是最为认真的。他若是闹起来,你纳妾的事一样会被弄得人皆尽人,七弟妹还不是一样要背上‘善妒’的名声。不如先安抚了睿甫,等七弟妹的丧事过后,你们郎舅再好好地絮叨絮叨,总比这气头上做些冲动的事,说些伤人的话好啊!”说完,朝着六伯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劝劝父亲。
谁知道六伯父却道:“三哥,您别看我,我不赞成这件事!”
满屋愕然。
包括窦昭。
六伯父索性站了起来,道:“我原来不大待见七弟妹,是觉得七弟妹太矫情,但凡七弟有什么事忽略她,她就不高兴,七弟就屁颠屁颠地去给她赔不是,这哪里是个贤妻的样子?可她人都死了,你们这样,就有失厚道了。君子坦荡荡。我们和赵家是几辈人的交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睿甫说清楚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好了。我相信七弟也不是个孬种,”他说着,朝父亲点了点头,颇有点我支持你的意思,“我们无愧于心就是了……”惹得父亲满脸的感激。
窦昭不由叹息。
难怪父亲和六伯父那样的亲厚,六伯父为人磊落坦然,颇有魏晋名士之风。而父亲和六伯父齐名……或者,父亲也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糟糕!
她的目光落在父亲的身上,不禁重新审视起自己前世从来不曾正眼看过的父亲。
“中直!”三伯父喊着六伯父的表字,窘然地辩道,“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人分三六九等,行事也有高低贵贱,”六伯父不以为然地道,“就算是权宜之计,也不该这样玷污别人的清誉……”
嫡亲的两兄弟起了口角。
“好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祖父开了口,“你们都不要吵了。事情的经过肯定是要告诉睿甫的,可‘善妒’这件事却也是事实!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说到底,还是要用母亲“善妒”来堵住舅舅的嘴。
窦昭挑眉。
毕竟是隔着房头,六伯父不好再说什么,三伯父心里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厚道,没有一丝的喜色。
“爹爹……”父亲焦急地喊着祖父。
祖父冷冷地“哼”了一声。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升隔着帘子禀道:“赵家舅老爷过来了!”
祖父和二太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二太夫人吩咐三伯父:“你和中直陪着万元去迎迎赵家舅爷!”
三伯父轻叹了口气,和六伯父陪着父亲出了厅堂。
窦昭想了想,追了过去,却被二太夫人发现了。
“寿姑!你怎么在这里?”她急急地吩咐先前被打发到院子里的丫鬟,“把四小姐抱到我这里来!”
窦昭被拦腰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她三下两下就挣脱了不敢对她用力的丫鬟,一溜烟地跑了。
窦家的大门洞开,窦昭看见原先在厢房里歇息的舅母带着三个表姐簇拥着个穿着孝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中等个子,长得比女子还要精致的眉目。
虽然过去了十几年,窦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舅舅赵思。
她的眼眶立刻湿润起来。
如果当初她不那么刚愎自用,好好地听听大表姐的话,仔细地思量一番,她和舅舅一家也不会一直形同陌路了。
窦昭快步跑了过去。
就看见舅舅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朝着父亲的脸上就是一拳。
父亲被打得有些懵,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白玉般的面颊立刻肿了起来。
“你这混蛋!”舅舅揪着父亲的衣襟朝着父亲又是一拳,“成亲才三年你就纳妾,你眼里还有没有谷秋?有没有寿姑?你这混蛋!”
父亲的脸上又挨一拳。
窦昭惊呼。
三伯父、六伯父、舅母、三个表姐都呼拉一下全围了过去,有的喊“睿甫”,有得喊“爹爹”,有的拉父亲,有的拉舅舅,三伯父干脆站在了舅舅和父亲中间,高声说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舅舅冷笑,指着父亲道:“他算哪门子君子?我和他动口,他听得懂吗?”说着,上前又要揍父亲。
父亲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三伯父,扑通一下跪在了舅舅面前:“阿兄,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谷秋……你打吧!你打吧……我宁愿你打我一顿……”
六伯父脸色发黑:“窦世英,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大丈夫只跪天地君亲师,你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又朝着一旁的家丁喝道,“还不给我把大门关了!”
家丁蜂涌着上前去关门,看也不敢朝这边多看一眼。
舅舅却不齿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挨了打就抵消了自己的过错?窦世英,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朝着父亲就是一脚。
父亲跪在那里,硬生生地受了舅舅的一脚。
“睿甫,睿甫,你别这样!”三伯父忙架住了舅舅,“七弟妹尸骨未寒,你们郎舅就打起了,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吗?有什么话好好地说,又不是说不清楚……”
舅舅不理三伯父,问舅母:“寿姑呢?谁看着寿姑?”
舅母忙道:“寿姑在灵堂,她屋里的丫鬟看着她呢!”
舅舅拔腿就朝灵堂去。
窦昭的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她站了出来,大声喊着“舅舅”。
赵思望过来,眼眶立刻就红了。
“寿姑!”他紧紧地抱着窦昭,“我们去看你娘!”
“好!”窦昭点头,搂住了舅舅的脖子,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上香,行礼,答谢。
舅甥两人肃穆地完成了祭奠。
赵思把窦昭交给舅母:“你看着她,这种时候大家都忙,最容易出事了。我要去见见亲家老爷。”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父亲呆呆地望着母亲的棺材,三伯父和六伯父却都有些不自在。
“我省得。”舅母抱过窦昭,明了地颔首,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会看好寿姑的。”
舅舅爱怜地摸了摸窦昭的头,转身出了灵堂。
舅母哄着窦昭:“走,我们去吃桂花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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